老 节
在潭州木工厂,陈梓林从少到老,都被叫做老节。偶尔听到人叫他陈师傅或老陈,他就会发愣,半天回不过神来,问道:“你是叫我吗?”
他觉得他原本就是老节,这名号好得很呵,他喜欢。所谓老节,是“老是勤俭节约”的简化和缩写。他的惜钱惜物,在全厂无人不知。
陈梓林出身于农民家庭,读过两年中专技术学校,毕业时十八岁,于1956年分配到潭州木工厂来当电工。在当时他是这个两千人大厂的名星,人长得威武高大,相貌堂堂,又有文化有技术,而且特别能说。他说话从来不吝啬,语速快,句与句之间密不透风,让人无法插嘴。别人说话,他会毫不客气地打断、切入,然后侃侃而谈。从种种迹象上看,他很大器,是个可以做大事的人。但当他结了婚,有了一个家后,精打细算的作派显出来了,尽呈小处着眼、小处着手的风致,于是就有了“老节”的美誉。
老节的老婆方翡玉,其父母都是中学教师,又是独生女,娇弱如林黛玉,在技术科当描图员。她常耻笑丈夫血液里满是农民的基因,省到骨头缝里去了。丈夫只当是耳边风,说也白说。让方翡玉心悦也心伤的,是丈夫把家务事全包了,买东买西、洗衣、做饭、打扫卫生,不用她动手。这不是爱吗?方翡玉知道当然是爱,但更重要的是怕她使大小姐脾气,浪费钱物。
木工厂的厂区和家属区相距很远,步行得半个多小时。老节咬咬牙买了辆“飞鸽牌”自行车,作上班、下班用。妻子觉得丈夫终于大大方方花了一回钱,她的脸上也光彩。
“老节,花这样的钱,我不心痛。”
“我心痛!不过,我细算了一下,上班或下班只需十分钟,还可以搭上你,节约的时间可以多干些家务。再说,全家换下的衣服,包括孩子的尿片,都可以带到电工房去洗,冬天洗了摊放在暖气片上烘干,其他季节可以挂在绳子上晾干,该节约多少水费、多少煤炭费?而且有车带来带去,不惹眼。”
老节是维修电工,电工班共有六个人,车间里有人打电话叫才去干活,许多时候是闲坐在电工房里。电工房有工作室、休息室、洗漱间、卫生间,外人一般不到这里来。他洗的衣服很干净,浆洗了一遍又一遍,水是公家的,不花钱。
老节对自行车特别爱惜,傍晚下班回到家里,先用抹布拭去车身的灰尘,再打来一盆水冲洗去轮胎上的泥沙。那个年代,住的都是平房,屋外有一条盖顶的长廊。老节在廊梁上用绳子系一个大铁钩,将自行车离地悬挂,以便滴干净轮胎上的水,这样会使轮胎经久耐用。
妻子说:“你妨碍人家过身了。”
老节说:“人是活的,他不会绕个弯走过去?”
老节上班的活计,本分的绝对完成,但决不会多做。除电工技术之外,业余他还学会了几门小手艺:为烧破的铝壶、铝锅接底,为大人、小孩的布鞋、皮鞋钉掌,为小孩做尿片和缝补刮破的衣裤。这些小手艺看似不起眼,到底可以节约一些费用,故而乐此不疲。
1978年初,老节正好四十岁。上级有文件,要让一些第一线的工人进入干部队伍。厂长早知老节素重勤俭节约,想调他到厂机关的后勤部来管理家属区的用电、用水和房屋维修,从此脱下工装有个干籍。方翡玉觉得这是件大好事,催老节赶快答应。老节摇摇头,然后说:“你傻呀,木工厂厂区因有木屑、灰尘飞扬,当工人每天有三角钱的劳保费,当干部就没有了。不去!”
“为这点小利,你愿意当一辈子工人?”
“没错。”
全厂上下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,都夸他不忘工人本色,了不起。这年的秋天,全厂选拔出十位优秀工人到上海去旅游参观,老节呼声很高,成了首选人物。
带队的选择了一家很平民化的招待所,因为住宿、吃饭都很便宜。十个工人加上一个带队的干部,住在一个大房间里,一张窄小的单人床才五块钱一晚。按领导指示,在市内集体参观,由公家统一买车票;个人要自由行动的,自己掏钱买车票,回厂后再凭票报销。
那时上海的公共汽车票的票面价格,都是五分、八分、一角的,很低廉。老节绝对是跟着集体走东访西,但到最后一天忽然想起老婆的吩咐:买一件新式样的中年妇女风衣。于是,这一天他只好孤身独行,上车、下车、进店、出店,忙到黄昏时,才赶回招待所吃晚饭。老婆要的风衣,总算买到了,老节很高兴。
带队的交代大家,火车是明早七点开车,五点半必须起床,随便吃点东西,立即赶到火车站去候车,因此今晚必须早睡。
文章来源:《电工技术学报》 网址: http://www.dgjszzs.cn/qikandaodu/2020/0817/441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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